我们需要打假“女权男”吗?
“如果因为(女性穿着)短的衣服而引起混乱,那将是禽兽的世界。”
“告诉你的父母。性暴力经常发生在亲戚之间。要一直警戒。”
在日常交往中,如果一位男生和我谈到这样的内容,那么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应该会是:他有在关注女性权益议题,甚至可能是一个女权主义者。
自然而然地,我会对他产生一定程度的安全感,从而拉近彼此的距离。然而现实是,这样的话,出自“N号房”事件的主犯赵周斌。
△点击图片,了解“N号房”事件
“女权男”的双面戏服
是他精于伪装,抑或是他的人生经历将他从一位关心过女性境遇的人扭曲为犯罪经营者?我们身边的男性,从青少年到中老年,究竟藏有多少副不为人知的面孔?我们无从而知。
但能确定的是,伪装成女权主义者,似乎成为了许多男性接近女性的手段。
2017年,《周六夜现场》节目组制作了一个短视频《在酒吧的女孩》。
视频当中,男一和女主同穿“未来属于女性”个性T恤,男二坦言自己刚参加完一场女性游行活动,男三称自己为希拉里工作,男四自称是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的粉丝,女五自认是女主的好姐妹。
可是,这五个人在向女主提出约会或性邀请被拒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指责女主为“贱人”。
(注: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美国加州联邦参议员。2010年当选加州总检察长,成为该州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总检察长。2019年1月,哈里斯宣布参加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她亦被部分美国民众和媒体称为“女版奥巴马”。)
这个视频实力演绎了网友在上述微博下的评论:
“不要追捧什么‘女权男’。不要因为一个男的发了支持女权的言论就夸奖他,就某称程度而言,一些男性发表女权言论只是一种掩盖或求偶的手段。”
“人造女权男”非一日养成
当你面对一位大谈抓摸女性“小猫咪”的川某,和一位“反川某”、支持女性生育自由、负责起诉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案的女权主义支持者时,你会选择哪一位做朋友/恋人?
△2016年,川普私下的言谈被曝出:
“抓住她们的私处,接下来,你就能为所欲为”
我想我会盲选后者。前者明目张胆,挑明了他对女性权益毫无兴趣,甚至看不起女性。后者站在女性之中,为女性发声,乍一看确是盟友。
可实际上,当后者变脸时,更让人惊恐。
前纽约州检察长埃里克·施耐德曼(Eric Schneiderman)就是这样的“后者”。
施耐德曼因起诉性行为不当的好莱坞制片人韦恩斯坦而闻名,也因此成为米兔运动的明星支持者。但在2018年5月,四名妇女指控他曾对她们实施性暴力,她们指责他是米兔运动支持者中的伪君子。
施耐德曼的斯里兰卡裔前女友在《纽约客》采访中谈到了她的遭遇:
“有时他会要求我,叫他‘主人’,如果我拒绝,他会一直扇我耳光直到我屈服。”
“他会称我为‘棕色奴隶’,命令我重复声明我是他的财产。”
“他痴迷于三人行,并指出’找到第三个女人‘是我的责任。他会一直殴打我,直到我同意此事。”
“最终他的施虐行为升级,他会向我吐口水、掐住我脖子,令我无法呼吸。”
——关上门,施耐德曼似乎就变成了一个性虐待狂和厌女者。
但在工作中,他是妇女权利的“忠实”拥护者,除了着手调查对韦恩斯坦的指控,他还出席支持生育自由的活动,甚至起草了一项法案专以惩治家庭暴力中的“掐脖/勒死(Strangulation) ”犯罪——没错,就是施耐德曼自身被指控的性暴力。
(注:“掐脖/扼杀”是家庭暴力中一种潜在的致命攻击形式。家庭和亲密伴侣暴力预防社区通常坚持称这种暴力为“扼杀”,用以区别“窒息”,强调前者的严重性和隐蔽性。)
图/施耐德曼的辞职声明
如果我们是施耐德曼身边的女性朋友、同事,在看到一位男性积极投身女性权益运动时,必然是欣喜和激动的。但谁又能想到衣冠楚楚的他,在私人空间的表现却与他的职业、他的政治倾向完全背离呢?
施耐德曼式的“后者”并非少数。
男性女权主义者的多次翻车,让人不禁怀疑,究竟是否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男性女权主义者。而“人造女权男”、“假女权男”(Faux/Fake male feminist)之类的话题,也不是第一次在女权圈里引起广泛谈论了。
2017年,BuzzFeed答主@Loryn Brantz “科普”了17种需要被打假的“女权男”,其中包括:
1. 自从有了女儿后,我就成了女权主义者
2. 叫喊:“不是所有男人!”
3. 因为自己愿意和有那么一丢丢胖的女生交往,就自认为英雄
4. “超崇尚自由派”的女权男,但随后又诋毁支持保守派的女性或恶评她们的容貌
5. 用他的“女权证书”来驳斥任何批评或指责的人
6. 总是告诉女人不需要化妆,他更喜欢素颜
7. 总是向你“男性说教”他的“高级”女权主义理论
8. 因为雇用了女性就沾沾自喜的男人
9. 看了这篇文章拍桌而起的人
......
“不是所有男人!”
图/Loryn Brantz画的插画
除此之外,在网络搜索“男性女权主义者(Male Feminist)”一词,会出现许多 “假/人造(Fake/Faux)”的关联内容:《看穿“假女权男”课程101》《如何识破“假女权男”》《“女权男”的弊端》等等。
男性女权主义者似乎成为了一种传说中的生物,不可能存在;或是一场传销骗局,需要女性盟友们慧眼识人、联手打假。
当我读到相关的内容时,第一反应是:“女权男”是对某类男性的粗暴标签化吗?
在当下的讨论语境中,“女权男”似乎已经成为了偏贬义的名词。
女性对“女权男”大失所望:“我突然对所有男人失去信心。”
男性也不禁自我怀疑他们是否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一名女权主义者:“我的尊重=隐藏的仇女人士,我的不尊重=本性暴露的仇女人士。那我该怎么办,我无论做什么都是敌人吗?”
这都是“标签化”下的分裂和困惑。
我是完美的女权主义者吗?
对号入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归类,会使人失去完整性。在归类的过程中,如果我们习惯将TA人的部分言论和行为作为对TA的评判标准,可能会失去对这个人整体的了解和认识。
我的伴侣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他甚至都不屑表现出自己有多热心女性权益。他也并不是完美的性别平等“候选人”,他认为男生有文身很正常、很酷,女生有文身就很扫兴。
以前,我试过抓住他刻板印象的想法“大作文章”。我曾经死抠“为什么女生文身很扫兴”,想证明他的想法很OLD SCHOOL(保守派)。
他的反馈给了我一记警钟:“你是不是觉得揪住我的小辫子,证明我‘不足够性别平等’很开心?”
图/《就算敏感点也无妨》
我突然发现,当下的我,确实是乐于充当“女权主义者刑警”一角的。似乎我比他更有权力去评判我们之中谁才是“更”支持性别平等的一方。
而我自己,真的有资格这么做吗?
我看见身材肥胖的人,第一反应是TA的亲密关系可以和“一般人”一样吗?我看见亚洲女和白人男在一起,第一反应是他们的关系是纯粹爱情吗?我看见黑人女和亚洲男的组合,第一反应是这样的关系还挺新奇的?
这些奇奇怪怪的刻板印象,也是真实存在于我脑海中的。每一次它们突然出现,我都会给自己“一耳光”,重新审视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刻板印象、甚至是性别偏见在说话。
图/《82年生的金智英》
如果我们的伴侣、同事、朋友或家人,与我们持有不同的意见,我们应该如何面对和处理?我们需不需要组建一支“女权主义者纠察队”?“女权男”也好,“女权女”也罢,只要存在性别偏见的言论和行为,我们都要一丝不苟地去指证、去纠错?
如果我们以将人归类的方式作为交友、择偶的法则,那我们既容易被自称为女权主义者的人所蒙蔽,也可能错过不那么完美,但真诚地尊重、对待女性的盟友。
还记得前面的答主@Loryn Brantz 提到,“用他的‘女权证书’来驳斥任何批评或指责的人”是“假女权男”的看法吗?
不仅是男性可能会表现出这样的行为,许多女性也可能会。我也犯过这样的错误。
图/《就算敏感点也无妨》
分派别类、互相指责的行为已经过时了。
我们需要的应该是团结可以一起促进性别平等的力量,共同朝着那个艰难的目标推进。允许缺陷的存在,允许刻板印象的存在,允许不完美的存在。
我们不是天生的女权主义者,更不可能是完美的女权主义者。
奥本大学专门研究性别问题的助理教授塔尔·佩雷兹(Tal Peretz)认为,对男性女权主义者的批评是社会进步的必然结果:
“更多的人正在参与女权和妇女权利运动,我认为他们需要学习的内容还很多,要走的路还很长。”
这不仅指正在参与的男性,而指所有人。无论性别,我们都在摸索如何成为更好的女权主义者,如何更聪明地推动、实现性别平等。
我们可以参考《哈佛商业评论》对“男性如何成为更好的(女权主义)盟友?”所提出的六点建议:
1. 首先,倾听!
2. 尊重空间。
3. 记住,重点不在你身上!
4. 习惯你的不舒服感。
5. 与妇女建立支持性伙伴关系。
6. 记住两个重点:尽可能减少性别歧视的表现,必要时需要付诸具体行动。
这值得所有期待推进性别平等的人一起分享与学习。
不仅是男性需要为成为更好的盟友而努力,我们都需要为成为更好的盟友不断反思和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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